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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护在门口叫起来:“梁葫芦,不准串联结伙!
回你自己床上去!”
这是晚间发药时间。
虽然死了几个病人,病房仍然挤得难以下脚,臭味浓郁丰富,护士宁可不进入。
他在门口叫喊名字,把包在小纸袋里的药片和灌在小瓶子里的药水往里传送,只要能动的病人就伸把手。
一个名字叫出来,叫了三遍没人应,护士只好踮着脚尖,过雷区一样从地上横的竖的身体上迈过,来到沉默者身边。
护士又叫两声,同时手指头先在鼻子下搁了搁,又挪到脖子侧边。
接下去,护士唤来医生。
犯人医生把一模一样的动作重复一遍,朝护士点点头,就算在死亡判断上达成了共识。
地铺上的病人们再无力都得动作了,搬开自己的身体,为医生、护士以及死者开出一条道。
老几看着医生护士把枕巾盖在死者脸上,然后半抬半拖地将尸首往门口运输。
枕巾上盖着劳改农场医院的红印,红印正好落在那个指向苍天的鼻尖上。
一般就是这样一张盖红印的枕巾隔开活的和死的。
尸首从窃窃私语中挪过,一个人问是什么时候死的,午饭吃得还怪香的!
另一个说:咱这些吃晚饭吃得香的,明天吃早饭有没有胃口就难说了!
……
病房熄灯早。
老几的药物睡眠已经过去,这时越躺越醒。
梁葫芦说的“跑”
字很讨厌,成了只挥之不去的虫,在黑暗里嗡嗡。
那个穿白大褂仙子一般的小女儿看见“跑”
到她面前的父亲会怎样?会惊还是会喜?他可别再哭了,他的模样已经够丑了。
小女儿跟婉喻住在一起,因为只有小女儿还是单身,儿子结婚前就搬到学校给的住房去了。
1948年去美国留学的大女儿只能通过香港一个朋友给婉喻写信。
这都是婉喻信里讲给他听的。
婉喻的信寄到一个神秘的“信箱”
,信箱前面一串数码。
婉喻每一个秀丽的毛笔字都是给信箱后面一双双眼睛仔细地看过,才到达老几手中的。
那一个个字多秀美,多单薄赤裸,它们无辜又无奈地给看过来看过去,他都为那些字害怕害羞。
他不在乎自己的信给看过再到婉喻手里,他的字历练过了,厚颜了,他的字一次次爬上罪犯登记表格上,也一次次用去写监狱墙报、黑板报,一笔一划都给杀人犯、强奸犯、盗窃犯看熟了,被那些脏眼睛捕捉,再进入那些脏脑筋。
而他受不了婉喻的字赤裸裸地给人看。
婉喻是他生命中最软弱的一部分,就像这被磨掉了皮的嫩肉。
昨夜是那个店主救了他。
不,救他的是高粱酒。
没有高粱酒,他已葬身狼腹,已经被狼的一家消化了。
这是个奇迹,太奇迹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