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瑛看着她前所未有的娇羞模样，暗暗打了个冷战，支唔着应了声，便匆匆出门了，到了巷口的茶叶铺子一问，那五钱银子不过勉强买得二两芥片，再多十来粒福仁，却是福建出的橄榄仁，也是时下人家拿来泡茶用的。

春瑛看着那伙计称量，严加审查，又好说歹说，才多买了一小把笋干。

看着手里的三个小纸包，她有些想象不出，笋干怎么能拿来泡茶？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时代了，没想到奇怪的事还多得很。

回到巷中时，已经时近午时，春瑛正盘算着是劝程大娘回石掌柜处吃午饭，还是就近在她自己家里解决，却听到前头一片喧哗，似乎有好几个男子在那里呼喝，当中夹杂着墨涵的哭喊声。

她忙加快了脚步赶过去，正好遇到几个男子押着墨涵出来，后者犹自挣扎不休，还不停地回头喊&ldo;二少爷&rdo;。

一个腰间系着白腰带的老人板着脸跟在后头，不停地出声训斥他&ldo;不成体统&rdo;，回头望向院门方向，却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：&ldo;你的主子是老夫人、老爷、夫人和少爷，已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子孙，不配做你的主子！

&rdo;

小胡子站在门边，幽幽地看着他，双眼黑得象两汪深潭，叫人看了不寒而慄。

那老人似乎有些不自在，还硬挺着脖子道：&ldo;二爷，不是老奴不给你面子，实在是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人子该做的，老奴也是看不惯而已。

你如今有吃有穿有地方住，已经是老爷的仁慈了，你可别不知好歹！

&rdo;说罢望了望他身后：&ldo;杜鹃只是个丫头，又是犯了大错的，后事用不着讲究，随便拿张席子卷了送道城外烧化……&rdo;

不等他说完，小胡子便忽然冲上来揪住他的衣襟，嘶哑着声音道：&ldo;你再说一遍？！

&rdo;目光中带着一丝疯狂，就象是一根绷紧的钢丝，再多一份力，就要绷断了。

那老人吞了吞口水，缩起了脑袋，不敢再说什么，过了好一会儿，小胡子才略松了松手，老人忙趁势脱身，挥手示意手下快将墨涵押走，见墨涵嚷得厉害，索性命人捆了他走人。

小胡子什么话都没说，就这样站在巷子中央，望着他们远去。

春瑛站在边上，几次想要开口，都说不出话来。

程家院子的门悄悄开了条fèng，程大娘露出半边脸，朝她使了个眼色，便迅速缩回脑袋。

春瑛迟疑着走过去进了门，差点没被立刻关上门的门板砸中。

院中除了程大娘，还多了两个陌生的妇人，但程大娘没介绍他们的身份，只是埋怨道：&ldo;你跑到天边去买了？咋花了这么长时间？！

方才真是吓死人了，那胡家的人真够嚣张的，好歹是胡老爷子的亲骨肉，老人尸骨未寒，便做出这种事来，他们家迟早要遭报应！

&rdo;说罢又夺过茶包，打开看了看，一边进门，一边犹在数落：&ldo;怎的只有这么少？！

说你笨你还不服气，上回我买了一大包茶叶，也不过花了二钱银子，这芥片能贵到哪里去？！

还有这笋干，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，叫人怎么吃？！

这福仁也不够香……&rdo;又向那两名妇人吐苦水：&ldo;这是朋友托给咱们家的小丫头，笨头笨脑的，做什么事都一团糟……&rdo;

程大娘在那里念叨个不停，春瑛却没听进耳朵里，她冲那两名妇人行了个礼，就透过门fèng看外头，见胡公子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，实在有些不忍心，便回过头来对程大娘说：&ldo;大娘，要不……咱们帮帮那位胡二少爷吧？他连棺材钱都没有，总不能看着他娘就在那里发臭……&rdo;

程大娘立刻顿住，一脸惊讶地睁大了眼：&ldo;瞎说什么？！

没钱买棺材，拿块席子包了也就是了，他有钱赁屋子，还没钱买具薄棺么？！

这种晦气的事，我为什么要掺一只脚进去？！

快给我闭嘴！

&rdo;

春瑛上前两步：&ldo;上天有好生之德，一具薄棺又能花多少钱？大不了叫那胡二少打欠条好了。

看他刚才的意思，肯定不愿随便料理他娘的后事，若是放着不管，他说不定会让他娘继续留在屋里，现在大热天的，尸体很快就会放坏的。

他们就在对门，大娘闻着味儿也不好受吧？&rdo;顿了顿，又补上一句：&ldo;要是程大叔回来闻到……&rdo;

不等程大娘开口，其中一个妇人便道：&ldo;这话说得是，我们当家的也要回来了，万一把他熏坏，可不得了！

&rdo;另一位妇人也说：&ldo;一副棺材不过一二两银子，咱们凑一凑也就够了。

瞧那小伙子挺可怜的，他搬来两天，说话行事都极守礼，对母亲也孝顺，若说他是不孝子，我可不信。

&rdo;

程大娘张了张嘴，却立刻改了口：&ldo;说得很是，既是大家凑份子，不如多寻几户邻居，兴许大家都有心助他呢？&rdo;说罢便和那两妇人商量几句，出门分头到巷中各住户家中游说，不多时，这巷中十来户人家已决定每户凑二钱银子，由其中一家的男主人出面，买了一副薄薄的棺材，并一扎香烛纸钱，送到胡二少的小院，对他说：&ldo;这是街坊邻里的一点心意，你快给亡母办了后事吧。

&rdo;又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好心替他母亲穿衣梳头。

小胡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，原本冷若冰霜的表情忽然崩塌，放声大哭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