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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定然是要走好的。”
疏长喻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,却又有十分的耐心,说道:“公公莫怪,实在是此处再无别人,疏某只得叨扰公公听疏某说话了。”
接着,他笃定了这人一定要看到自己确实死了才会放心离开,故而自顾自地接着说起来:“反正,疏某不剩一件后悔的事,该做的便全做了。
今日公公若不杀我,我也无事可做,只好等着死了。
想我疏家,代代忠烈,却因先皇忌惮,害我父亲长姐困守孤城而死,又用谋反的罪名杀我兄长。
疏家满门,除了疏某,死得一个不剩。
疏某侥幸,拿一条腿换了这条命,苟活至今,为的便是将这些烂账算干净。
而今你看,他杀了疏某父母兄姊,疏某毁他大好江山。
如今朝堂混沌,宦官当道,边境战乱,疏某便再没什么可做的了。”
他笑眯眯地说着,眼眶却泛起了红。
他不得不抬眼,重新看向那月亮,才好将眼中蓄起的水雾逼回去。
他心想,后悔吗?不后悔。
如今这下场,对他来说,就是大圆满。
可他虽这么想着,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涌。
幸而那血先其一步,从他嘴角淌出来。
他方才话里的“宦官当道”
刺痛了李仁山。
他冷哼一声:“都说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
可疏丞相却临死都不忘口出恶言。”
疏长喻闻言笑了笑,却未再开口。
此时他五脏被那杯酒绞得灼痛翻涌,让他不得不往后仰,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,才得以支撑住身体。
他眼前模糊了起来,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后悔吗?其实是后悔的。
他方才那些话,不是说给李仁山听的,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当年少不更事,只晓得鲜衣怒马。
直到大厦倾颓,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一个个地殒命,却束手无策。
而后身陷囹圄,苟延残喘地吊着一口命,活得牲畜不如。
他自认那些年是卧薪尝胆,而这国家文臣无用、皇帝昏庸,早该通通踩在足下。
他原想着血债血偿后,便独揽乾坤,以换得海晏河清、天下太平,却不料十年来做尽了逆贼奸臣的勾当,最终成了个弄权的国贼,深恩负尽,不得好死。
他口上说自己这十年,活着是为了跟先皇算账,实则这话他自己都不敢苟同。
他疏家儿郎,理应顶天立地,是国之利器,安国将相。
不是杀人夺命的刀刃,而是护卫江山乾坤的长枪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鸩酒的毒,疏长喻的心脏被扭成了一团,疼得他喘不上气,便更有一股委屈随着痛苦涌上眼眶。
他闭了闭眼,嘴角重得再也勾不起来。
他想,终是负了一身风骨,负了青天白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