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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他如今不敢看贺熙朝,只敢垂着头,去看光可鉴人的青砖上贺熙朝的倒影。
从前沈颐不自认身份时,若无其事、举重若轻,贺熙朝这段时日每每想起,只觉对方心机深沉、薄幸寡情,可如今看到他仪态尽失、卑微至极,不仅未感到丝毫快意,反而有锥心刺骨之痛。
当年墙头马上、月下花前,每一日都是欢愉快意,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一步呢?
说了这许多话,二人都有些无力,不大的宫室也慢慢沉寂下来。
“我第一次见你,如今回想起来应当是在金陵。”
贺熙朝忽而道,“那日赵之焕在玄武湖畔设宴为我和沈临践行,远远地就见一高挑身形,凌波起舞。
当时赵之焕已经知道我要带你回去,就起哄让我作诗叙情。”
贺熙朝起身,在他身旁蹲下,“我虽不擅诗赋,可我当时满脑子只有一句诗。”
彼时正是白露,年少的贺熙朝被同僚强灌了半壶金陵春,怔怔地看着湖面上翻飞身影,喃喃念出开蒙时便学过的诗句。
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
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
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
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”
长安少年虽已满目沧桑,眼中纯挚仍未有半分更改,他擦去眼前人面上泪珠,轻轻将对方按入自己怀中,柔声道:“别哭了,听话。”
宛如当年。
第三十三章天涯共此时
帝后回銮时,清思殿内早已空无一人,徒留被剑气削断的朱门在风中摇晃。
幸好皇后虽不常住,但名义上寝宫仍是珠镜殿,寝具一应俱全,才避免了天下至尊夫夫荜门圭窦的窘境。
轩辕曜将门口把手的金吾卫叫去询问,也未搞清楚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知后来无妄道长拿手中玉箫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门,随后和贺尚书分道扬镳,各寻各路了。
纵使贵为天子,却也不好过分打探臣子私情,轩辕曜也只好按捺下无限好奇,等到中秋大宴后再见分晓。
原先天启时宗室众多时,中秋夜宴是皇室家宴,可到了玄启,轩辕宗室凋零,家宴难免冷清,加上烈祖又是好热闹的性子,干脆搞成了云集宗室、勋贵、重臣乃至于使臣的大宴。
钱循今年是头次有资格列席,难免雀跃,先与颍川国公府那席的赵之灿、马不疑遥遥致意,又朝广陵侯府那边的上官沈临拱手致礼后,才在四品上的席位落座。
钱循本就不算健谈,和左右互通了姓名也就无甚可说,便着意留意周遭动向——他先看向贺熙朝,他本就是从二品的官职,座次相当靠前,几乎就是勋贵之下第一人,凯旋后这是他头一回露面,却是一如既往的沉毅寡言、不辨喜怒;看完了他,钱循的目光自然飘到广陵侯府,沈勋正对着沈临耳提面命,也不知沈无妄是否已放下了独守太昊宫的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