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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孩子望着政治委员,眼睛一眨也不眨,可是泪水却在他很脏的脸上冲开两条小渠。
他说:&ldo;我在红军里呆过,打仗我不怕。
红军是为穷苦人的,我没家没舍,你不收我,我会饿死的!
&rdo;
&ldo;会饿死的?&rdo;政治委员双手扳住这孩子的肩膀,眼直盯着他,望了好久。
这句话打动了政治委员的心。
因为他知道,饥饿中的人们,怎样用十年的生命换一口饱饭。
因为他知道,&ldo;会饿死的&rdo;这句话中,包含了多少辛酸的眼泪和无告的痛苦!
部队沙沙地从政治委员身边过,红军战士们望望孩子又望望政治委员,像是请求政治委员把这孩子收留下。
团政治委员陈兴允详细地问了一番,原来这孩子看来不到十岁,可是已经十三岁了。
他叫小八哥(到部队以后,起了官名周大勇)。
先前他有父亲、妈妈、哥哥。
父亲、哥哥给人家揽工受苦。
后来,家乡起了红军,穷人有了活路。
一九三四年十月。
中央红军长征以后,周大勇的家乡又变成地狱。
土豪劣绅组织的清乡团,在农村里,清乡、捉人、吊打、砍头、烧房子……村村冒烟,处处起火;守寡几十年的老太太,转眼失去独生子;刚出嫁的女人,霎时失去丈夫;吃奶的孩子,爬在母亲的尸体上,哭哑了嗓子……水渠里流着农民的血,乡村变成了杀杨。
周大勇的父亲、哥哥早先都是共产党员。
土豪劣绅领上清乡团,到处捉拿他们。
狂风暴雨,闪电撕扯着黑夜。
父亲和哥哥,提着短刀,顺着田垅,钻进了大山,消失在森林中……有一天,敌人把周大勇的妈妈捉住,要她交出丈夫和儿子。
敌人用火烧她的头发,她可半个字不吐……她的尸体在村边大树上整整吊了七天!
这时候,周大勇白天偷偷地爬在草丛中,望着母亲的尸体吞饮眼泪;晚上,他在母亲的尸体下,仰着头,低声呼喊:&ldo;娘呀!
娘呀……&rdo;后来,还是本村农民冒上生命危险,把她的尸首从树上放下来埋葬的。
周大勇永远记得:当邻居们摸着黑夜,把母亲的尸体刚从树上放下来的时光,他抱住母亲的尸体放声大哭。
突然一位老太太捂住他的嘴,说:&ldo;不敢哭,不敢哭!
不是哭的时候。
&rdo;啊,在这年月里,人们连用眼泪祭奠自己生身母亲的自由都没有了!
一位邻居老太太,她的儿子叫反革命活活烧死。
她哭瞎了双眼。
这位无依无靠的老人,收留下周大勇这个没家没舍的孤苦孩子!
这当儿,局大勇刚到十一岁。
人生中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?他为什么这么悲惨?他的房子为什么一把火就化成灰烬?妈妈那样的善心人为什么叫人家吊死在大树上?父亲、哥哥成年成月累断腰筋受苦,为什么这世界偏不容他们?这些血海冤仇的根源,他还不十分清楚。
他只恨那帮杀人凶手。
他只希望:什么时候能见到不知下落的父亲跟哥哥?
时光,在血里流转,在火里流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