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好久没有这样哭了，真正源自肺腑的懊恼与悔恨，和装腔作势的假认错不一样。

那种痛苦和难过是希望时间倒流的，希望把那根指针拨回去，拨到错误发生之前，重新再来一遍。

尹慧芬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，她只是温柔地摸着儿子的头发，用掌心一寸一寸地感受这份带着体温的柔软，悲哀而平静地说道：&ldo;陆晔，妈妈常在想，我连你都养不好、教不好，哪有资格再要一个女儿呢？如果妹妹出生了，这三年我能不能同时顾及两个孩子呢？妈妈怀孕后要养胎，家里的担子全落在你爸爸身上了，他喝酒喝得两次胃出血，你知不知道？&rdo;

陆晔摇摇头，横过胳膊抹了把眼泪。

&ldo;你啊，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？&rdo;尹慧芬抚上小腹，声音里流露出悲伤，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姿态，&ldo;这样也好，妹妹不能要了，我就只用照顾你一个，能多看着你，别让你走错路。

你明天去和老师认个错吧，我就不去了，丢不起这人……&rdo;

陆晔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，他的未成年时光以高中开学为界，一刀斩断分成两个阶段。

一个是活跃在老师黑名单上、次次开班会都要拎出来训话的捣蛋份子，一个则有模有样地长成了小区里&ldo;别人家的孩子&rdo;，不高不低地在重点班的中游段里挣扎着，往上还欠点火候，往下却是万万不敢。

尹慧芬做完手术后，他开始承担家务。

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当陆建平不在家时，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。

倪嘉予找了份深圳的实习，为期两个月，处理完学校的杂务，便开始收拾行李，准备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。

陆晔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。

他走到宿舍外面的阳台上，掩上门，望着北京灯火映衬下星星寥落的夜空，轻轻地开口：&ldo;嘉予姐，我刚想起来还欠你一句话。

&rdo;

倪嘉予莫名其妙：&ldo;什么？&rdo;

&ldo;谢谢。

&rdo;他把这两字在舌尖细细品味，慷慨地又说了一遍，&ldo;谢谢你。

&rdo;

谢谢你在我沉入荒废度日的深渊时伸出了手。

谢谢你当头一棒的劝告教会我珍惜。

然而这份感动并没有上次的寒假做饭那么幸运，它甚至没能持续十秒。

很快，倪嘉予便问他：&ldo;你是不是又有事求我？&rdo;

陆晔：&ldo;……&rdo;

当助教时怎么不见她这么直接？！

&ldo;怎么，没事吗？&rdo;

&ldo;有……嘉予姐，北京到漳州的火车票怎么买？我不想坐28个小时！

&rdo;

倪嘉予沉默了片刻，最终以关爱智障的语气问道：&ldo;朋友，你听说过换乘吗？&rdo;

陆晔眨了眨眼，默默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耳光：&ldo;……我错了。

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