需要他签字的文件都摞在桌子一角，他忽然想起什么，在那摞文件底部抽出一份来，是财务需要入账的一笔收入，李清一交的罚款。

单据上是财务人员用黑色水性笔写的一串数字，50000。

右下角有李清一的签字，笔迹清秀俊逸，&ldo;清&rdo;字纵贯天地，&ldo;一&rdo;字流畅延展，跟这个窝窝囊囊的罚款单十人发不搭。

同一个人，处在不同的环境，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样貌。

下面还有几张罚款单，都是20000，来自刊印错误受牵连的其他人。

杨劲调来教育局，分管杂志社，这些都后来发生的。

刊印错误事件被杂志社领导刻意弱化了，本来这种小官司也不需要杨局长&ldo;升堂&rdo;。

但看到罚款单，想起电梯里那个眼睛肿成桃子的姑娘，决定过问一下，打发无聊的上班时间。

几分钟后，四楼走廊里，李清一端着两本署名重复的杂志，低头候着。

总编和社长相继走出办公室，疾步走向楼梯，路过李清一时，总编接过她手里的杂志，用社长能听见的音量说：&ldo;清一，你跟我们上去，在外面等着，有需要就进去。

&rdo;

又是转制又是补偿，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，风头早盖过了杂志内容出错的小事。

谁也没想到，这位新上任的杨局长，拔山扛鼎之人设拈起了绣花针，突然过问起来。

李清一第一次上八楼，这层是局领导们的办公室。

李清一跟社长和总编走到走廊深处，敲门进去，她就乖乖等在门口。

杨劲举重若轻，说看到了需要签字的罚款单，印象中好像有这么回事，就请社长和总编来了解一下情况。

总编呈上两本杂志，翻到策划栏目，两处署名一模一样，责任编辑李清一。

社长说，杂志一向注重内容质量，这是建社以来出现的最严重的一次疏漏。

&ldo;我们对主要编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，外加经济处罚。

&rdo;

杨劲面前摊着一列罚款单，和颜悦色地说：&ldo;我听说，出错的小编辑曾经……提出辞职？&rdo;

社长理了理西服前襟，轻咳一声，总编身体前倾一些说：&ldo;是……是有这么回事，她当天下班以后，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，觉得自己给杂志社抹黑了，小姑娘意气用事，提过辞职这样的话。

&rdo;总编话峰一转&ldo;不过后来就正常上班了，辞职是她说的气话‐‐不是对处罚不服，完全出于自责。

她事后还主动提出，能不能多罚她一点，这样她心里好过一些，事情因她而起，与编辑部其他人无关，能不能别让别人交罚款。

&rdo;

说完与社长对视，社长诚惶诚恐地补充道：&ldo;我们吸取了教训，对编辑流程严加管理，继续加强三审一读制度，坚决遏制类似错误的再次发生……&rdo;

等他们说完，杨劲说：&ldo;教育刊物我是第一次接触，可任何行业、任何领域都是相通的，出现事故，找到执行错误操作的人，这只是第一步，更有意义的做法，是查找事故出现的原因……&rdo;

总编接过话：&ldo;事故的原因就是李清一把……&rdo;

杨劲伸出一只手，轻轻摆了两下。